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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文深燃，作者周继凤，编辑金玙璠

　　临近年关，还在北京互联网公司上班的赵铭突然接到了快递员的电话，被告知有两大箱来自山东老家的快递等着他签收。

　　一头雾水的赵铭打开箱子发现，四只脸盆一样大的馒头安安静静躺在箱子里——妈妈的年货到了。

　　赵铭收到的山东大馒头 / 受访者供图

　　被妈妈遥远的年货宠爱着的，还有在杭州上班的梦瑶，她从 1 月开始就不停地收到妈妈从湖北寄来的快递，如今已经收到了三波。“要不是因为最近快递即将停了，估计还有第四波、第五波。”

　　“冰箱都塞满了。”她告诉深燃，“现在有腊肉 、腊肠，还有姥姥给我的面海椒、臭豆腐、葛根粉。全都是我爱吃的。”

　　往年的春节总是以妈妈往后备箱塞满年货结束，但 2021 年的春节不同，在“就地过年”的背景下，催生了出新的景观——“反向寄年货”。这些年货从原产地出发，寄托着父母的牵挂，带着家的味道，奔向游子奋斗的地方。

　　父母寄的年货，只有你想不到，没有他们寄不出。有网友提到，收到的年货包括“酸菜、肉馅、饺子皮、擀面杖，甚至是手绘年夜饭攻略”。“女儿留京，妈妈给寄了 50 箱年货”、“浙江金华一对父母，给孩子寄了一货车年货”等新闻屡见不鲜。在这些新闻下面，不少网友感概：“真好啊，回不去家乡也能感受到年味”、“太暖啦，都是家人满满的爱”、“不管在哪里，父母的年货都会奔向你”。

　　据菜鸟全国物流平台统计，从 1 月 17 至 24 日，全国 20 个共配县发往北上广深杭的订单数量同比增长 20% 以上。其中，寄往北京的包裹数量最多的三个省是河南、湖南与山东；寄往上海的包裹主要来自江苏、福建和湖南；寄往广州和深圳的包裹最多均来自广东、福建与湖南；寄往杭州的包裹数最多的是福建、浙江与湖南。

　　很多老人在站点排队，给孩子邮寄老家的香肠、腊肉、酱鸭等土特产。“留守青年”们过年没有回家，但至少有妈妈寄来的年货。妈妈的味道在哪，年就在哪。

　　不回家的春节

　　2 月初，当公司贴出建议原地过年的公告时，媛媛就想，这个年不回家过了。尽管她已经因为工作好几年没回家了，今年极其想回家，但身为公司 leader，媛媛必须要起带头作用。

　　杭州的梦瑶则是主动留在工作地过年。“想回家，要做核酸，那这次就借机好好休息一下。”而且如今交通便利，她已经在去年 10 月份和今年 1 月初短暂回过湖北老家两次。

　　北京的张晨则在回与不回之间摇摆不定良久，最后看到回乡防疫政策，一个念头终究还是出现了——“回去一趟太累了，不如留在原地。”

　　不少打工人还在为“要不要回家”而苦恼纠结时，也有一部分人受困于“亲情绑架”，早早决定不回家了。赵铭的老家在山东，这个年，他毅然决定留在工作地。“过年回家有很多应酬，各路亲戚还会问一些让我非常头疼的问题，不回家反而清静些。”

　　春节回家过年，是中国人千百年来形成的传统风俗。我们似乎总要在鞭炮声中，拖着行李回到家中，卸下一整年的包袱，重新变成谁家的儿子或女儿，这个年才算是圆满。

　　但在 2021 年的春天，在疫情防控大背景下，过年不回家，似乎成了不少人共同的选择。

　　据中国国家铁路集团有限公司消息，春运第一天，全国铁路预计发送旅客 400 万人次，同比下降 66%，铁路部门计划安排开行旅客列车 6595 列，比 2020 年春运首日减少 3307 列，下降 33.4%。

　　有的地方直接拿出了“真金白银”的补贴给予激励。据“杭州发布”消息，杭州市对符合条件的在杭务工、非浙江户籍并在杭缴纳社保的、春节在杭人员，每人发放“在杭大红包”，即 1000 元现金补贴。某鞋业公司就表示将为就地过节的职工送出“新春礼包”，留下来过年的员工可以拿到 1000 元红包、400 元节日补贴、100 元压岁钱，春节期间上班还可享受数倍的工资。

　　但在补贴之外，真正能够慰藉与温暖人心、弥补不过年回家的遗憾的，或许是那一点点带着家乡温度的年货。

　　年货反向狂奔

　　“感受到了被爱。所以特别想晒出来。”当张晨收到了一大箱来自父母的年货时，立马在朋友圈“炫耀”了出来。

　　张晨收到年货后发的朋友圈 / 受访者供图

　　“妈妈当时听到我‘过年不回去’的消息时，我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开心。在群里回了一句‘哦’。我以为妈妈生气了，结果她连夜给我做了丸子等各种特产，准备从兰州给我寄过来。”张晨回忆道，在收到年货的那一瞬间，内心五味杂陈、非常柔软。

　　某种程度上来说，年货似乎成了留守青年们就地过年为数不多的“心灵慰藉”。媛媛看到同事晒出年货后，于是在“相亲相爱一家人”的微信群里小心翼翼地发问，“今年亲戚家还做熏肉吗？”实际上是暗示家里给寄点年货，但“没想到我妈完全没反应过来”，她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儿“生气”地说，“最后是爸爸反应过来，赶紧给我寄了点儿东西。”

　　后来媛媛才知道，因为家乡现在还是高风险地区，妈妈四处奔波，办下一个检疫证，就是为了能够把肉安全地快递到她的手上。

　　老家是河南平顶山的周芳，则心心念念了很久家里的特产美食，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快递。在收到快递的那一刻，她也迫不及待地在朋友圈分享起来了开箱照片。“老妈的年货一到，这年味儿就有了~~开箱。饺子馅、肉方、炸豆腐干、炸丸子、卤大肠+猪肚包。”

　　周芳的年货开箱朋友圈 / 受访者供图

　　妈妈们寄的年货，只有你想不到，没有他们寄不出来，家乡特产是妈妈们最爱寄的年货之一。

　　老家在山东的赵铭，收到了妈妈寄来的脸盆大的馒头，“我妈一口气寄了四个，生怕我饿着。运费比馒头贵，快递费都花了 100 多块钱。”

　　梦瑶则收到了湖北老家做好的腊肉（整只鸡或鸡腿、猪肉、牛肉） 腊肠，以及面海椒。“面海椒是当地特产，相当于‘面+海椒’，一口辣翻一个广东人的那种。”梦瑶解释道，“炒着吃、直接吃也可以，但我是硬核选手，直接下饭吃。”

　　梦瑶收到的腊肉 / 受访者供图

　　另一边，周芳收到的是妈妈寄来的河南平顶山当地特产肉方，是一种将猪肉切成块然后再油炸的食物。

　　家乡是湖北麻城的小陈收到了家乡的特产——肉糕。肉糕做法比较复杂，是鱼泥、五花肉泥、红薯粉，按照一定比例做成鱼芡配上调料，蒸熟后可以即食，但小陈爱吃，家里的长辈们就连夜做出来寄了过来。“肉糕是是逢年过节，红白喜事必不可少的一道菜。它总能让我想起小时候，想起当时还是绿水青山的湖北乡下。”

　　妈妈的拿手菜也是必不可少的。

　　家在四川的小秋告诉深燃，妈妈全然不顾路程遥远，寄了香肠、麻糖，以及自己做的梅菜扣肉和鸡腿，物流跑了四天。“到的时候，梅菜扣肉和鸡腿已经不能吃了，但是妈妈冒着可能不能吃的风险也要给我寄。因为这算是她的拿手菜。”

　　张晨也在年货中发现了各种馒头、花卷。“妈妈也知道在外面什么都买得到，但是还是希望自己做一点，给我寄过来，而且非常喜欢寄主食，说是让我拿出来蒸一蒸就能吃。”

　　随着一份份年货的到来，游子们对年味的部分期待被满足，来自家乡的记忆和味道一点点被唤醒。但在年货上，父母与子女有些时候也会生出一些矛盾来。

　　赵铭每年都会收到妈妈寄来的当地特产。“她寄这些特产，其实是希望我能够分享给同事朋友，这样也能联络感情。但是实际上，我如果需要联络感情，会有我自己的方法，完全不需要靠年货。所以经常在这种事情上吵起来。”

　　“为了妈妈不伤心，你还得骗妈妈。”小秋收到的梅菜扣肉和鸡腿已经坏了，“但是还得假装收到的东西都是好的，而且很好吃。不然妈妈会伤心”。

　　家在北京的王琳，最近也因为年货的问题，不得不开始扯起谎来。王琳已经好几年没能与父母团聚了。妈妈今年早早开始准备年货，连夜炸丸子。但没想到的是，寄过来的年货，被王琳的老公当作是普通的快递塞到了柜子里。等到两个人意识到箱子里可能装的是年货时，发现丸子已经坏了。为此，她不得不开始圆谎，“年货收到了，而且都好好的，丸子也都吃完了”。

　　王琳收到的年货，有些已经坏了 / 受访者供图

　　不回家过年，也能感受年味

　　在越来越多的人看来，不能回家，年味也变得更淡了。

　　王琳的老家在山西，打她记事起，过年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。“我们村子里，一到了腊月就变得非常热闹。临近年关，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都会派人出来，训练秧歌。而且整个地区的传统习俗都保留得很好。而我自己则会从头到脚换新，做头发、做指甲、换新衣，非常有仪式感。”

　　但是如今，她在北京，即便是除夕夜，也没有什么计划和打算，只是准备蹭蹭老公单位的饭局。“一点过年的想法和感觉都没有了。”家里寄来的年货，似乎成为了唯一有仪式感、能感受到年味儿的存在。

　　张晨最初决定不回家的时候，还觉得“挺新鲜”的，因为之前从来没有独自在外面过过年。但是越临近过年，反而越想家。“其实过年比较有仪式感的就是除夕那一天，我想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除夕，就觉得挺惨的。但是妈妈给寄的东西，让我感受到了被爱。”

　　微博“妈妈的年货”超话里，不断地有人分享着各种各样有关年货的故事：

　　“前阵子寄来了几大箱水果，一大箱臭鳜鱼，今天又收到了两只羊，两只全羊。”

　　“前几天妈给寄了年货。香肠、羊排、三只鸡、一只鸭，还稍带了一把自种的小青菜和葱蒜。快递终于赚到了节俭老母亲的钱。”

　　为什么物流如此发达的今天，在各大电商平台随处都能买到腊肠、花卷，但我们最期待的是父母不远千里寄过来的特产？一位网友在微博上的留言引发了共鸣：“我们这么在意年货，晒出年货，说到底，最在意的还是年货背后爸妈的关爱和亲情。”

　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
　　“经过去年疫情的隔离，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。一辈子，其实很长，匆匆忙忙才会觉得短，把日子过得慢一点。要好好地享受与家人相处的时光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”小陈坦言，“慢慢来，不着急现在回去。”

　　赵铭其实也考虑清楚了，决定过年之后，请个假好好陪陪家人。

　　*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赵铭、梦瑶、媛媛、张晨、周芳、王琳、小秋、小陈均为化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