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志泽
来源:科技新知(ID:kejixinzhi)
“我们以为自己制造了算法,未曾想最后是算法统治了人。”
这是全网刷屏文章《外卖骑手,困在系统里》下的高赞评论。针对外卖配送领域,文章指出了多个问题:配送时间压缩、恶劣天气配送、导航系统不完善、需承担意外情况损失等。恶果则是骑手的重大事故频发。
外卖骑手的安全问题,终于引发社会舆论的巨大争议。
在饿了么回应 10 小时之后,沉默的美团也不得不对公众质疑做出回应。
然而大多网友对美团的回应并不买账,在B站相关报道的弹幕区,美团的官方回应被批评为“假大空,相当于一句话都没说”。
在知乎上,美团的应对措施被“扒了个干净”。以安全头盔和蓝牙设备为例,有骑手指出,连给美团做广告的袋鼠耳朵都需要骑手掏钱购买。美团推出安全头盔和蓝牙设备,只会在骑手头上再薅一层羊毛。
在资本市场,美团也面临回调压力。本月 2 日至 10 日期间,美团股价按最高值 280 港元计算,跌幅最多达到 18.9%,市值蒸发约 3000 亿元。
8 分钟的套路
在社交媒体上,美团的“8 分钟方案”被指责为满满都是套路。相比核心问题,更多是在隔靴搔痒。
知乎用户“白起”表示,美团所说的八分钟弹性早已存在。美团专送骑手一直有超时八分钟不计入超时的“处罚弹性”,众包骑手没有八分钟弹性的设定,因为八分钟已加入到规定配送时间当中了。
而美团的这次回应,只是借用这一用户不了解详情的生僻概念应付舆论。真正的问题,在于绝对时间的压缩。
据该用户透露,美团在几年前的配送规定,是五十分钟配送时间,加上八分钟弹性,现在是二十三分钟加八分钟弹性,核心矛盾在于配送时间绝对值的减少。
相比之下,8 分钟的方案,更多的作用在于摆脱舆论压力。尤其在此前,已经有饿了么将配送时间要求放权给用户的 5 分钟方案诞生。美团在此基础上提出 8 分钟方案,比饿了么的方案多出三分钟,在一般用户看来是更具诚意的改革,背后实质却是剥夺用户的选择权。
而骑手群体更关注的,是配送时间自主选择权。一位外卖专送骑手对「科技新知」表示,高峰期平台会强制对骑手派单,“恨不得把订单塞进嘴里”。有时骑手动辄身背十几单,而自身没有权力拒单,只能通过联系站长的方式转移订单。而对强制派单的改进方案,在美团的回应中几乎看不到踪影。
如果与美团财报中外卖业务毛利率的巨大同比涨幅联系起来,我们就会对美团外卖骑手配送时间背后到底代表着什么,认知的更清楚一些。
坐拥庞大的骑手团队,美团有能力从骑手配送的规模效应扩大和平均效率提高中获益。据公众号“锦缎”统计,截至 2020 年上半年,美团共计近 300 万外卖骑手,假设每人每天平均工作 10 小时,每消失两分钟,就意味着美团营收与利润至少提升 17%。
在二季度财报中,这一效应为美团财务的扭亏为盈立下头功。在外卖营收同比增长仅为 13.2% 的条件下,美团外卖在二季度的税后利润同比增幅高达 65.7%。也就是说,美团外卖用一成营收增长,撬动六成利润增长,利润率增长之快,令人瞠目结舌。
受此影响,美团单日股价飙涨 8.40%,市值增加 1211 亿元。但很少有人统计,美团新增的千亿市值中,有多少提取自外卖小哥背负的巨大风险。疫情期间,无数外卖骑手抱怨订单时间的压缩和配送单价的削减。通过对骑手队伍的整体压榨,美团拿到了自己追求的利润增长。
算法没有感情
其实,在此次骑手争议全网发酵之前,美团长期都是效率主义的信徒。
央视新闻报道了美团的智能配送系统宣传片的场景:在数字不断减少的倒计时下,美团骑手急速跑上楼梯,将外卖“压哨”送到用户手中。
美团强调,这一系统会精准模拟配送全过程,实现配送效率的整体提升,平均每单配送时长将降低 30%,缩短至 28 分钟,准时率超过 98%。
与宣传片中美团外卖小哥悠闲笑容截然相反的是,央视还曝光了大量外卖骑手的事故案例。有骑手被车撞倒后,第一反应是拿起外卖看洒没洒;有骑手因配送超时,在电梯中崩溃大哭。
从美团的发展历程看,最关键的突破节点,无疑是 2016 年春节期间,百度外卖对骑手予以春节休假,美团抓住时机,加大补贴持续运营。不仅抢夺骑手团队,也抢夺用户心智。
结果则是美团从此成为行业的工作强度标杆,一旦外卖平台对骑手的效率要求比不上美团,则意味着扫地出局。自那时起,百度外卖一蹶不振,美团外卖逐步成长为今天配送市场的超级寡头。
随着美团的疆土逐步扩大,尤其在港股上市之后,对营收增长、利润增长的要求成为重中之重。压缩配送时间、降低薪酬,甚至是对各个外卖站点施加严格的 KPI 标准,不达标的站长将会下台,从而形成从上至下一整套效率至上的工作氛围。
有美团骑手对「科技新知」表示,加入美团配送的新人,会被强大的绩效压力包围,并很快被相关氛围转化,加入到闯灯、逆行、超速的队伍当中。
压缩、误导等各个荒谬表象的背后,不仅是美团算法的问题,更是企业所追求的问题。这是百团大战时代留给美团的启示:绩效高于安全。
美团也并不惧怕骑手的流失,因为长期以来骑手分散、缺乏组织、供给充足,往往缺少对美团的议价能力。个别骑手罢工抗议美团的配送费用降低时,得到的回应往往是“赶紧走人”。
这才有白岩松在央视新闻报道中的表述:相比之下,平台不把骑手当做人来看待,而是当做机器。人民大学教授马亮的描述更加犀利:“我把它称为流动的血汗工厂。”
在整个线下餐饮业遭受重创的新冠疫情期间,美团的反应也是如何向议价能力更低的骑手和商户转嫁风险。今年以来,各地的餐饮协会纷纷抗议美团提高抽佣比例的行为。问题越来越清晰:随着一家独大并掌控市场定价权,市场的所有参与者都会成为其转移代价的对象。
算法不能只算利润
谈及 BAT 时,人们常说,BAT 的地位不是资本市场赠予的,而是它们成为了各自领域的基础设施。
眼下,随着点外卖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人的习惯,美团以超过 2000 亿美元市值的体量,正取代百度的位置成为国内互联网公司的第三极。和百度类似的是,美团强项也是搜索服务,只是从引流广告服务替换为生活搜索服务,其模式也比“躺着收钱”的百度更重。
当一家企业成为社会的一部分基础设施时,也意味着这家企业应当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。相比已成巨头多年的 AT,目前的美团显然还没有做好成为社会基础设施的准备。
不止一位用户表态,自己希望享有高效的外卖服务,但不代表这要用骑手的重大安全隐患来换取。平台。商家、骑手、用户之间,完全可以在更规范的行业准则下,共同享有外卖市场的繁荣。
此次疫情中,美团借失业浪潮加快步伐招聘骑手,对外表示是保障社会就业,但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抢夺配送市场,降低运营成本。当美团有足够多的骑手解决运力紧张问题,平台就有能力继续对骑手压价,继续提升盈利、利润,从而美化平台的财务报表。
这从骑手的留存情况上可窥见一斑,有外卖骑手对「科技新知」表示,疫情期间招募了大量骑手,但身边的大部分人干不了多久,就受不了骑手工作而离开了。美团统计的是完成订单的骑手总数,所以总规模显得很大。
从美团公开发布的财报可以得知,2019 年 Q3 至 Q4 期间,骑手每单费用在 5 元以上,今年 Q1 时骑手的每单费用高达 5.9 元。而在今年 Q2,这一数据下降至 4.79 元。也就是说,骑手的收益被大幅扣除,变成了美团的外卖毛利润。
面对社会的争议,当前及未来的美团应该做的,是承担更多社会责任,让渡一部分平台利益给予中小商家和骑手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只在公开声明中做文字游戏。正如《半月谈》在知乎相关问题下的回答:利润绝不应重于生命!外卖平台的“算法”,不应漏算了骑手的安全和权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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